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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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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承乾有些恍惚的想,自己有多久沒有如此悠閑過了,聽著說書人講著故事、手中剝著果殼,此情此景就像是上一世那麽的遙遠,自從母後故去後,他飽嘗人間冷暖,一個不受寵、甚至是被刻意漠視的皇子,在宮中的生活多麽的艱難。

皇帝都不需要做什麽,只要擺出一個態度,下面自然有人千方百計的討好,被排擠、被嘲笑、被欺負,失去母親、年紀幼小的祁承乾早早的知道了生活的艱難。

外祖家日漸衰微,根本就照顧不到年幼的外孫,後來還是和母親關系最好的舅舅想了法子,幾經周折的說服了皇帝,才讓他脫離了後宮去了軍營,其實也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繼續掙紮求生。

軍營其實和後宮一樣殘酷,只是前者大多數是擺在明面上,後者更多的是在暗地裏捅刀子,半斤八兩的存在,誰也笑話不了誰。

年僅十二歲,瘦得跟只猴子一樣的祁承乾帶著仿徨、害怕和堅韌不屈混在一幫子軍中粗漢之中,明面上說是皇子從軍鍛煉,實際上就是換個地方自生自滅,他的身邊就連一個隨從都沒有。

春去秋來,四季輪回,一轉眼便是八個寒暑,祁承乾憑著自己的能力和舅舅的幫助,硬生生的在軍中闖出了一條道路,雖然道路上仍然布滿荊棘,但比之過去,已經寬闊太多了。

十數年來,冷了還是熱了,病了還是傷了,祁承乾都只有他自己一個人,默默地舔舐傷口,寂寞都已經浸到了骨子裏面。

唯有的幾次來自於他人的關心,竟然都是樓沂南帶來的。

祁承乾的過往,樓沂南可謂是清清楚楚,閉著眼睛就可以想象得出年幼瘦弱的他如何的掙紮求存,每每想到他的心都會刺痛,上一世他何嘗不想多多的照顧他,只是上一世的自己太過於自我、太過的驕傲,把祁家犯的錯都轉嫁到了祁承乾的身上,心疼的同時自己也在加諸痛苦在祁承乾的身上。今生今世,縱使自己受再多的苦難,也不想再讓祁承乾難過半分。

沒有讓自己的臉上流露出太多的表情惹來祁承乾的猜疑,樓沂南笑著拿過一個幹凈的骨碟,拿過一個核桃開始剝,嘴中說道:“今兒個這說話人說得故事倒是不錯,故事中的書生真是一個記仇多疑的,富商女都嫁給他,願意為他生兒育女、相夫教子了,就因為上香禮佛遇到了俠客弟弟,就懷疑自己的兄弟與富商女有染,就連二人的孩子也懷疑是富商女和俠客弟弟茍、合生下來的。書生骨子裏就帶著自卑,就算是當了家主,依然無法根除,反而因為地位的提高,更加的多疑、猜忌。”

“這麽活著,很累,害了人、也害了自己。”

樓沂南驚喜的看著祁承乾,本以為他不會回答自己,卻原來是在認真聽著自己說話。

樓沂南的目光太過霸道,其中愛慕與關懷之意,近乎實質,讓人怎麽都無法忽視,別人看了都能夠感受到,更何況是被目光從頭到尾關註著的祁承乾呢。

祁承乾向來淡漠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淺淡的羞紅,很淡很淺,只有祁承乾自己知道此刻自己的心中有著何種的緊張與窘迫。

很可惜,祁承乾臉上的羞澀真的太淡,讓始終關註他的樓沂南也沒有看出來,只能夠覺察出他有一些不自然。樓沂南怕自己太過,反而嚇退了祁承乾,於是目光有所收斂,他可不會白白的浪費掉難得的機會,接過祁承乾的話就應和道:“是的,做人還是豁達肆意一些,人活一世多不容易,誤會只會引起猜疑和間隙,要是有什麽誤會發生了,一定要說清楚。”你要是誤會了什麽,也一定要及時的和我說,我一定會解釋清楚。

樓沂南在心裏面默默地說著,上一世發生的事情從來沒有變得模糊,反而清晰的提醒著自己,讓他知道自己都犯了什麽錯。上一世他們兩個之間何嘗沒有誤會,只是一個冷漠不知道如何解釋、一個驕橫不屑於解釋,從而“漸行漸遠漸無書”,最後只能“水闊魚沈何處問”。

祁承乾語氣中出現了一絲悵然,“但這個道理不是每個人都懂,也不會每個人都可以做到豁達。”

“但是我懂。”樓沂南脫口而出。

周遭出現了短暫的凝滯,浮動著名叫尷尬的氣息,就站在二人幾步遠的松煙和石墨也嗅出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暧、昧,還都是自家少爺散發出來的,恨不得立刻挖個洞把自己埋了,當做沒看見、不知道。

凝滯很快就過去,樓沂南不愧是兩世為人,臉皮還是相當的厚實的,將堆滿了核桃仁的骨碟推到祁承乾面前,“咦,上一個故事還沒有結束呢,怎麽又開始了另一個啊。多吃核桃對身體好,這邊的核桃吃起來果肉飽滿、很香,多吃一些。”

祁承乾擡頭看向樓沂南,企圖從樓沂南的臉上看到些什麽,比如說是算計、陰謀、詭異等等,可都沒有,只有關心、關懷、愛護,不知不覺的,祁承乾接過了樓沂南遞過來的骨碟,碟子裏有樓沂南親手剝得核桃,核桃肉滿滿的堆出來了一個小尖,看起來很多,吃起來卻好像沒有花多長時間。

當骨碟內空了的時候,樓沂南笑容更加的燦爛,“午膳時間也到了,我們去六味居吃飯吧,那兒的水晶白肉、酥爛蹄花、梅菜扣肉、糖醋蜜肉、粉蒸排骨都很好,如果不喜歡吃肉,還有魚蝦蟹,特別是龍井蝦仁,你肯定喜歡。走吧走吧,離這兒就幾步的路,很快就到的。”

樓沂南覺得肯定是自己的誠意打動了祁承乾,所以兩個人才會走到六味居的路上,出來後樓沂南才意識到六味居其實離這裏還是有一段距離的,只怪自己上一次去六味居還是前世在京城的那幾年,距離現在都有好幾年的光景了,記憶也變得模糊。

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,樓沂南就努力的找著話題,但觀他的模樣,好像挺樂在其中,恨不得這段路再變得長一些,兩個人可以相處得更久。

“不知道二少一開始的時候是在哪裏從軍?”樓沂南為如何稱呼祁承乾也費了一番的腦筋,稱呼王爺吧,太過恭敬;稱呼二爺,弄得祁承乾是自己長輩一樣;直呼名字,好像又不太尊重,畢竟現在二人還不夠熟悉;稱呼字吧,祁承乾無字。最後折中,樓沂南就稱呼祁承乾為二少,其實他心裏面更喜歡一些更加親密的稱呼,比如夫人、內人什麽的,如果祁承乾同意的話。

“西北。”樓沂南的自來熟祁承乾實在是招架不住,說起來兩個人只是有過親密接觸的陌生人,生活沒有交集、共同話題很少,祁承乾本生就不是個多話的人,和他相處會覺得很冷清。但冷清如祁承乾並不反感樓沂南的熱情,反而不知不覺的想要向他靠近,就像是冬日裏冷得發抖的小幼崽本能的向熱源靠近。

“西北啊,我也是啊,可是我那時候怎麽沒有見過你。”樓沂南真的吃驚了,樓家軍的根基就在西北大軍,西北大軍位於齊、蕭、夏三國的交界之處,主要駐軍在興固縣,時有摩擦、戰事頻繁,從三國鼎立之勢形成之際樓家就堅守在此地,為大齊國守衛疆土,樓家不知多少男兒在興固縣拋頭顱灑熱血。樓沂南一直在興固縣從軍,卻從來沒有見到過祁承乾,要是早知道祁承乾在那兒,他一定從一開始就好好的照顧他。

“時間不久,才三個月。”

“哦哦,要是你一直待在那兒,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。”

祁承乾並沒有接話,唇角若有若無的弧度卻告訴了樓沂南,樓沂南的這句話取悅了自己。

六味居的飯菜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存在,不是多麽的富麗堂皇的地方,卻引來了許多的老饕,其中不乏皇孫貴胄去吃飯,十分的了得。六味居最出名的就是各種的肉菜,裝盤不是很精致,但分量足、味道好,讓人一吃難忘,樓沂南最喜歡的便是水晶白肉,六味居調出來的醬汁特別的好,白肉蘸了一些就會出現豐富的口感,辣中帶了那麽一點點兒的甜,讓人欲罷不能。

樓沂南十分的懊惱,自己竟然從來沒有關註過祁承乾究竟喜歡吃些什麽,上一世真是白活了。看祁承乾瘦瘦的,也正是要補身子的時候,多吃一些肉總是對的。

樓沂南已經讓松煙快些走,先去六味居點菜,他們一到就可以吃上了。

祁承乾並不是一個人出門,還帶了個小廝,看起來十八九歲的模樣,高高瘦瘦,長相端正英俊、陽光開朗,像是個鄰家大男孩,通身的氣質並不像是個普通的小廝隨從,更像是富家公子。樓沂南說話的時候已經不只是一次去看這個人了,心裏面警鈴大響,難道祁承乾喜歡的是這個類型的,要開朗大方、陽光英俊,還帶著幾分稚氣的?

自己高大帥氣、長相英氣逼人,也夠豁達開朗,就是成熟了一些,年紀大了一些,不知道符不符合祁承乾的喜好?

樓沂南算是進入了一個怪圈,怪圈圍繞著祁承乾而轉,雖然如此,但他並沒有失去自我,反而更加的強橫霸道。就算是自己不符合祁承乾的審美,那他也要將祁承乾的審美給改造過來。

但看祁承乾言行舉止中對此人也沒有不同,樓沂南才稍微放心了一下。

六味居還沒有到,半路就殺出來一個程咬金,老遠的就開始喊,“表哥,你也出來了啊?”

樓沂南一看,面上愉悅的表情就收了起來,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,“嗯。”

普天之下,膽敢給太子臉色看的,也就是樓沂南了。

太子好像也習慣了樓沂南的黑臉,上前幾步笑著說道:“我老遠就看到表哥,本以為看錯了,走近些才發現的確是呢。”

“太子怎麽出宮了?”樓沂南想趁早將他打發走,他還想和祁承乾一起共進午餐呢。

“過幾日不是舅母生日嘛,我出來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奇的小玩意兒好送給舅母。”太子長相普通,並沒有遺傳到樓家和祁家的出色相貌,但將五官分開來還是十分亮眼的,特別是祁家男子都有的丹鳳眼,熠熠生輝,可不知為何,如此出色的五官組合到太子的臉上就變得平平無奇,實在是辜負了這雙丹鳳眼。

“勞太子費心了,宮中為太子備好的禮物已經十分的好。”你不用再費心思準備禮物了,要是讓皇帝知道你親近樓家,為舅母過生日還大費周章,又要給樓家記上一筆。

太子做事溫吞,氣質溫和,說話也是慢條斯理的,“不麻煩的,我已經和父親說過,父親也讚同我的做法,說我很是孝順。”

“……”太子真是給樓家捅刀子,你的孝順只要給皇帝就好,我們家受用不起。“太子大可不必如此。”

“表哥實在是太客氣了,出門在外就無須稱呼我為太子,你我都是親戚,那些個繁文縟節在宮中用用就行了。”

“禮不可廢。”

“表哥……”太子還想說什麽,側頭就看到表情冷淡的祁承乾站在一邊,睜大眼睛,“表哥怎麽和二哥在一起?”

樓沂南皺眉,祁承乾自始至終都站在自己身邊,但太子現在才註意到,眼神真是差到了這個地步,還是故意忽視!

“太子殿下。”

“二哥多禮,你我自家兄弟,禮多便是見外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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